*注：本文已刊登于《艺术与设计》2013年九月
文：陈烨
    
    艺术，作为人类自省的其中一种途径，有着独特的魅力和优势。和哲学、宗教、科学所不同的是，艺术超越了单纯的文字形式，以更加直观和感性的视觉形式在审美的过程中传达艺术家对生命自身的一种反思。通过具体的、可观可感的形象来展现艺术家对生命内在力量的诠释，然后引发观者从中或获得共鸣、或被启发、或被震撼，这是因为艺术家们专注于本质，通过艺术形式表达出来，并引领观者直视本质。
    
    8月中下旬，广东美术馆展出“无框的空间——以色列当代艺术展”。展览由两位以色列当代艺术家阿丽玛（Alima Ritta，1932-2013）、露丝（Ruthi Helbitz Cohen，1969年生）带来一次别出心裁的艺术盛宴，给观众展示了崭新的当代艺术面貌，同时引发观众对本质的关注。
    

    
    “将外在世界的单个事物从其变化无常的虚假的偶然性中抽取出来，并用近乎抽象的形式使之永恒，通过这种方式，他们便在现象的流逝中寻得了安息之所。”沃林格的这句话似乎可以道破阿丽玛作品中的视觉语汇。刚去世的阿丽玛是以色列最著名且最有价值的艺术家之一，是以色列版画艺术的先驱画家。这次展出的作品是阿丽玛最后十年的大尺幅作品，同时也是她创作的成熟阶段的代表。她的作品以抽象的形式展现出对事物本质的思考。在简单的纸张上以黑色油漆进行创作，强而有力的张力、简单的构成和符号式的形状，直接冲击观众的视觉感官。作品没有任何装裱的动作，直接固定在展厅的墙壁之上，与周围的固有环境相协调，并融入环境之中，使画面的空间维度和现实视角产生交叉，以此打破了传统展览的边框限制，并且使作品得到更大维度的延伸。黑色油漆涂刷出的块面形状，细看之下，还可以在抽象中抽取出具象的形态：排列的树干、方块组成的房屋、层叠的树叶或山脉，时而规整、时而杂乱、又或错落中体现出节奏……似乎真如介绍中表述的那样：“表现大自然的无限韵致”，尤其在发现作品不但无框，连布局都并不安分时——有两幅作品钉得比较高——环视间可以感受到这些“树木”、“房屋”、“山脉”等所连成的大景观。
    

    除了冷静的线条块面外，那些涂抹喷洒的状态和流溢的痕迹无不渗透出情感的波动。阿丽玛的作品是几何抽象与情感表达互相融合的佳作。她说：“今天我用黑色绘画就是渴望在不进入细节的情况下体现出事物的本质。”阿丽玛将对大自然的感受、对生命思考凝聚成简单的线与面，在黑白色调的强烈冲击下浓缩表达出来，却由此使观者在凝视中激发出对自然本质和生命本质的思考：我们是否审视过自身的本质是什么？

    生活于地形、地貌极其丰富的国家以色列——金色的海滨、绿荫覆盖的群山、裂缝死海、沙漠白雪——艺术家阿丽玛却没有致力于多彩绚丽的视觉效果营造，反而使用黑白元素来表达，这值得深思。但这对于传统拥有黑白艺术语境的中国观众而言，不免感到亲切。而展览的另外一位艺术家露丝也在创作中大量使用油漆，虽然手法和效果截然不同，却同样地展现出对自身的审视与思考——以另一种角度。

    露丝是混合媒材的创作高手，描图纸被她使用得千变万化。衣物柔顺剂、咖啡渣、透明胶带、油漆等生活上的用品材料都被拿来粘贴和着色，而使用的材料恰恰也暗藏了她作品中的审视对象：女性。这些材料共同创造出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作品，悬吊着的人体器官形象，戴着皇冠的女骷髅图像，十字架形状的作品外形……十分吸引人的是展场的一角，两边墙上贴着5幅（组）画，迥异的少女、夸张的造型、空洞却带审视的眼神、带有寓意的装饰物。在这些的中间，悬挂着7组作品，其中3组是倒吊的人物形象，长发随地，像纸版公仔那样安装着手，下垂的手挡住眼睛，仿佛在遮掩什么；另外4组是昆虫下面吊着内脏，有大脑、胃、心脏。这个有着强烈仪式感的角落产生了强大的气场，极其怪异的作品在脱离传统美感享受的同时还带上了稍微恐怖和离奇的感觉，却在作品中女生形象的奇怪目光凝视之下，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面向这个半封闭的“仪式”，有股想要跨越栏杆走进中间接收审视的欲望，很想知道站在倒吊的人和昆虫、器官中间，接受墙上五组女生注视的感觉是什么？她们的眼神仿佛暗藏了许多信息，也许是质问、也许是嘲笑、也许是讽刺，“请提防凝视的眼神”，因为它的直指心灵让人不得不正视自身的内在本质，从而不能回避地审视自身。
    

    策展人说，露丝的创意之处在于作品邀请观众进入灵魂的影子从而认识更内在的心灵。从她的女性形象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女性本质上的一些焦虑和迷思：貌似华丽的装饰和空洞的茫然伴随着武器、象征性的花卉、动物等，作品打开了臆想的空间并无限延展，不禁让人重新认识内心世界的本质，那些深藏在事物外在的保护壳里的脆弱：青春、天真、迷失……这些深层面的自我思考，在露丝极具穿透力的拼贴三维艺术中引领者观者慢慢进入沉思空间。

    露丝在接受采访时说，她希望大家能有所感触，并不由自主发出“哇”的一声。而笔者则希望观众更倾向于陷入深思的状态，通过作品而引发心灵深处对于本质的自省。无论是阿丽玛的抽象还是露丝的丰富，她们的艺术作品都不约而同地展现了对本质的关注以及对自身的审视。这个展览给观者提供了一次审视自己的机会，通过阿丽玛对大自然无限韵致的抽象形式提炼，艺术语言中渗透的本质情感，以及露丝怪异的艺术形式下对人性本质的直视，我们从中体会到的，不仅仅是艺术形式的审美、情感表达的诠释，更重要的是，我们开始审视自己、探求本质。

    看展时，有位观众让笔者说说阿丽玛和露丝的艺术，笔者答曰，这些艺术家是谁不重要，别人怎么评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通过作品感受到了什么。这样，就足够了。